1943年5月的长江边，雾气里混着硝烟和血腥味。一个十八岁的川娃子蹲在悬崖边干呕，胃里早吐空了，酸水烧得喉咙火辣辣的。班长扯着破锣嗓子吼："龟儿子们快上来了！都给老子把刺刀磨得锃亮！"这声吆喝让小伙子打了个激灵，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家书——那上面还沾着老家灶台的柴火味。
石牌这地界儿，搁现在导航都找不着。可当年小鬼子为了打重庆，非得从这长江拐弯处挤过去。日军司令横山勇红着眼拍桌子："三天拿不下石牌，全体切腹！"他们带着飞机大炮，以为能像踩蚂蚁似的碾过去。哪晓得守将胡琏是个硬茬子，这陕西汉子刚到阵地就干了件邪乎事——找算命先生写了五封遗书，给爹娘那封里写着："儿子这回怕是回不去了，您二老就当没生过这个娃。"
胡琏布阵有门道。他把主力藏在北斗冲的山坳里，留几个哨兵在要塞晃悠。日军刚露头，山上就滚下来磨盘大的石头，砸得钢盔叮当响。有个东北老兵后来回忆："小鬼子机枪还没架稳，咱弟兄就从树杈上跳下来抹脖子，跟砍瓜切菜似的。"可日军飞机实在忒毒，炸弹跟下饺子似的，把战壕都炸成了麻子脸。炊事班长老李头边扒拉土里的馒头边骂："狗日的把老子的铁锅都震到江里去了！"
5月29日那天，电话铃刺得人心里发毛。陈诚在话筒那头声音打颤："胡师长，守得住不？"胡琏把旱烟杆往鞋底磕了磕："长官放心，我这儿预备着五斤火药，够请小鬼子坐土飞机。"撂下电话就把指挥部搬上白石岩，这地方敞亮，能瞅见整条江面。他给每个参谋发了颗手榴弹，说话带着关中腔："等会儿谁怂包，老子先送他见阎王！"
最邪性的场面出现在5月30日晌午。日军突然停止炮击，步兵齐刷刷退出子弹——要拼刺刀！胡琏当场把钢盔摔地上："全体上刺刀！让东洋矮子见识啥叫中国爷们！"上万把刺刀出鞘的寒光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没有冲锋号，没有喊杀声，两拨人闷头撞在一起，活像两群抢食的饿狼。
新兵王二柱第一刀捅进鬼子肚子时，手抖得像筛糠。可当他看见同乡大牛被挑破喉咙，血柱子喷起三尺高，这娃突然疯了。他抡着枪托砸碎日军脑壳，嘴里念叨着："牛哥你看好，俺给你凑个整数..."战场上的泥浆早被血泡成了酱色，有个受伤的日军曹长跪着啃中国士兵的小腿，被炊事班长一锅铲削掉了天灵盖。
三个钟头后，活着的士兵突然发现耳边清净了。他们拄着刺刀喘粗气，眯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——日军正在往江边跑，皮鞋都跑掉了。胡琏站在崖边数尸体，数着数着突然蹲下嚎啕大哭。他怀里那五封遗书被汗浸得透湿，终究没送出去。
后来《申报》记者来采访，看见老百姓在江滩上烧鬼子尸体，黑烟把夕阳都染成了墨色。放牛娃指着岩壁上的凹坑说："叔，那是刺刀戳的！"如今石牌的老榕树下，总有些白发老头对着长江发呆。他们记得1943年春天，江水带着血沫子转了道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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